【伞修】沉水香

其实按照我的原计划这是七千字的七夕贺,中元节应该来一篇更加欢(sang)脱(bing)的,然而……大丈夫不拘小节!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原著背景,伞哥存活设定。
OOC预警,其实我就想甜一甜来着,可惜加糖的时候容易手抖。
充满私设和私心。
有一句话魏果和两句话喻黄。
推荐BGM:天下之大(许志安)/四季歌(黄耀明)   然而我现在是手机在外无法链接🔗,算是卖一下这两首歌的安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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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他们很少坐夜里的飞机,不仅晚饭只能靠乏味的飞机餐解决,而且影响睡眠,虽然两个人都能熬夜,但是毕竟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苏沐秋有的时候觉得人生真的有些奇妙,从前肆意挥霍的如今视若珍宝,从前苦苦求不得的,而今看看也没有那么重要。
然而有的事情是重要的,从最开始起,他也不清楚结束的时间。苏沐秋转过头,叶修已经睡了,身子稍微有点蜷起来,于是他按了手边的指示灯,保持着肩膀不动的姿势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下几个字,空姐走了过来,他把便利贴递给她,几分钟之后,空姐送来两条毯子。
他把毯子抖开,一股航空用品发冷的味道。他替叶修盖好,自己也盖了一条,毯子的密封性好,不一会儿就暖和了起来。
飞机晚点了一个多小时,估计到地方要十一点多了。飞机餐在起飞之前就发了,妆容精致的空姐微笑着一排排问过去:“鸡肉饭还是猪肉面?”他坐得靠窗,所以空姐问过来的时候是叶修直接回答:“一份鸡肉饭一份猪肉面。”
叶修伸手去接空姐递过来的两份飞机餐,他去接叶修手里上面的那份。他们用的都是双手,有的时候空姐细心,能发现他们左手无名指上相同款式的戒指。
苏沐秋拿到的那份是所谓的猪肉面,锡纸包装上贴着的名字却更加复杂一些“长寿菜肉丝面”,他掀开锡纸,面条是酱油的颜色,一旁是些肉丁和细细长长的黑色菜丝。长寿菜,他想,这名字好彩头。
他们俩吃到一半之后互换了一下,叶修给他留了三块鸡肉,半块红萝卜和一块应该是茭白的东西。米饭有点硬,他吃得慢,吃完了发现叶修已经收拾好了他自己那边的餐盒,看他吃完递了张纸巾过来。
起飞之后叶修就睡了,他把他们之间的椅子扶手推了上去,叶修也顺其自然地靠过来。起飞之后机舱里漆黑一片,只有禁止吸烟和扣好安全带的指示灯亮着,前排有人开了阅读灯,森白的光直射下来,大开的冷气都显得有形。苏沐秋略微抬着头看那些白气穿过交叠的光影,生出一点冬天哈气在窗户上的感觉。
可是现在是夏天,他们要去一个潮湿而炎热的城市。苏沐秋轻轻转头去看叶修,他闭着眼睛,眼部线条柔和,眼角处有细小的纹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如今年近半百,与年轻相去甚远。他目光下移,注意到叶修嘴角有点发干,看起来有些渴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吻他。
想到这里苏沐秋笑了起来,虽然一片黑暗里并没有人看得见。二十几岁他们年轻的时候,刚在一起没多久,喜欢玩浪漫,飞机上偏不要挨在一起的座位,而是要靠窗的一前一后,苏沐秋在前面,把椅背往后调到最大角度,叶修在后面,把手从窗户和座椅之间的间隙里递过来一点。
他就去牵他的手,十指修长,薄而漂亮。他有的时候甚至会想,即使他不知道后面是谁,就凭这双手他也知道应不应该握上去。他在他掌心勾画着写字,叶修大概是觉得痒,合拢掌心想撤走,他压着,偏不让他逃。
其实他也不写什么特别的,偶尔写“苏沐秋”,大部分时间来来回回写“叶修”。叶修曾经笑他创造千机伞时候的天马行空去哪里了,他眯着眼睛勾着嘴角说他可是用成百上千种字体把这两个字通通写了个遍。
他有的时候回想他们二十几岁的时候,觉得简直深情得吓人,也许也是失而复得得太惊心动魄,需要更多的安全感。那时候随随便便一眼都能被他们看出个地老天荒的意味来,最后连兴欣的众人都看不下去了,两个人简直像连体婴儿一样干什么都非要黏在一块。十年之前第一区的一叶之秋和秋木苏变成了第十区的秋木苏君莫笑,名字还更对称了点。他们在虚拟世界里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然后屏幕这边映出两个人的脸,反着光,融成亮亮的一片。
那时候苏沐秋复健康复正式出院没多久,叶修给他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动作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后来他一下一下点着苏沐秋的脑袋说,像你这种躺了十年才醒的可是珍稀物种,要是我动作慢了那些医生都得把你解剖了瞧一瞧。
苏沐秋就把他的手一把抓起来,也跟着他笑,谢叶修大大的救命之恩,不如你再来个以身相许怎么样?
然后他们就闹着闹着滚成一团,那时候叶修嘴上不说,但是总是有些难以抑制的小动作。疼的时候他会咬他肩膀,是真的下了狠劲地咬,一下口能见血的那种,咬完了好像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伸出舌头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在伤口处舔过去。苏沐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叶修几乎是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他能感受到的是舌头温热柔软的触感和叶修十指箍着他背的力度。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当叶修累极窝在他怀里的时候扣住他的手。叶修依然习惯一个人蜷起的睡姿,他也不在意,就从背后拥住他,他比叶修要高,这个姿势做起来也顺当。心脏隔着骨骼与皮肉贴在一起,它们跳动着,声音叠合着,把新鲜血液送进身体每个角落,他们才二十多岁而已,对于电竞选手而已已经是高龄,但是人生却还有很长。苏沐秋想,他们之间哪里只有一个荣耀呢?
苏沐秋没有打多久职业联赛,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和叶修都二十八岁了,后来他们一起拿过一个冠军,然后一起退役。本来他们想把冠军戒指当婚戒,可是被老魏以“不要拿战队的成绩秀恩爱”为理由百般阻止。叶修也不反驳,拿眼睛觑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
“不如你再把去年的戒指拿出来给老板娘,你们俩也赶紧把事儿办了吧,我和沐秋不介意同款。”
苏沐秋在一边事不关己地看着,也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等叶修被集火的那一刻把人迅速拉到门口,然后挥挥手说大家再见,我们去挑戒指。
叶修懒,最开始去的几次的确认认真真兴致勃勃地和苏沐秋一起看,后来他发现自己分辨不出来那所谓的不同风格的两款区别在哪里的时候就摆手投降了,说沐秋啊你随意,整两个易拉罐的拉环都行。
他说,只要是和你,什么样的哥都愿意。
那个时候叶修刚过三十岁不久,两个人没二十八的时候那么腻歪,叶修终于习惯两个人睡一张床,好像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十年之前,雨季降临赤地,干涸的河流又接续起来,谁都相信细水长流,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生活太平静,苏沐秋三十岁,然后叶修三十岁,夏天又来了,那年夏天义斩战队请叶修去北京,苏沐秋想了想没跟着,留在杭州教教兴欣的新人,叶修回来的时候坐的是下午的飞机,他开车去萧山机场接他,发现他手上缠了绷带。
职业选手,虽然他们已经退役,对手的重视程度不亚于相机之于摄影师。他把叶修的手捧在手里,问他怎么了。
叶修皱了皱眉毛说先回家。他凑近了才发现,他脸上也有一道极细极细的红痕。
路上的气氛有点怪。他明白叶修,说好了回家那到家之前他就不会说,于是他就挑着点杭州城里新发生的事情和他扯几句,叶修搭话,也讲讲北京。
他说北京什么都还挺好的,就是空气真是不行。老了之后他更愿意待在杭州。
也许是刚从北京回来的缘故,叶修的语音语调里带着点京腔,苏沐秋想起十五岁那一年,那个看起来一点不讨人喜欢的小孩说:“我叫叶修。”那声线几乎和现在重合。
叶修总是这样,他说老,说一辈子,说只要,说愿意,不管说什么的时候语调总是这样漫不经心,似乎是故意要你误解他在开玩笑。虽然他拿腔作调言辞郑重的时候大部分都真的是在开玩笑,但是一旦他认真起来,苏沐秋想,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就只想相信他。
此时他们就坐在沙发上,叶修看着他。杭州曾经被叫做临安,历史书上写着南宋朝廷无心抗战,偏安一隅居于江南,褚墨之间充斥着批驳的意味,仿佛只怪这匹白绢太干净,你不去擦净将死士兵鬓角的血花却在上面捻起妍丽的细线绣碧柳新桃,咿呀念着春未老。可是偏安有什么不好?他想,多少人都想安眠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过一辈子。
“过几天和我回趟家吧,沐秋,见见我爸。”他说,每个字都无比清晰。苏沐秋看得清他嘴唇开开合合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但是似乎怎么都无法理解这句话。
“你……”
“我爸摔了个杯子,玻璃渣崩到脸上了。桌子也被磕出个角,手上就不小心划了一道。”
“还有吗?”他声音抖起来,想把他的手握得再紧一点,但是纱布略显粗糙的触感阻止了他,于是他手也轻轻颤起来。
“他说我得给祖宗排位面前跪上三天三夜,我说不行,你在家等我回来呢,下次带你回去一起跪,所以我就先跪了一半的时间。”
他抬起头看他,叶修在笑,脸上那道细长的伤痕淡得仿佛只是粘上了刚燃尽落下的柔软烟灰。他笑起来有一种机关算尽的狡黠:“没事儿,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我和我妈还有一个叶秋肯定能搞定我爸。”
“这不还有个你嘛。”叶修拿没受伤那只手揉了一把苏沐秋的头发。苏沐秋索性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来,把他的长裤从脚踝处卷上去,叶修腿上没什么肉,他从脚踝起虚虚握着,手一路沿着胫骨向上滑到髌骨,他掌心极暖,那温度贴在膝盖上非常舒服。
“膝盖疼吗?”
“不疼,没事儿。”
苏沐秋把手略微向内曲,形成更加完全的包裹。叶修也不说话,把手搭在他手上,他们就互相对望着,直到苏沐秋站起来,替他把裤子放下来,叶修刚想说点什么,苏沐秋的手落在了他肩膀上,而后向上提起一点,碰到他的脸。
“啧,这不就离开家一个礼拜吗?”苏沐秋的笑容里有一种下雨天尘埃落尽的味道,“这脸都瘦了。”
他的拇指没有掌心暖,细致地沿着骨骼的轮廓抚过去,叶修于是也对他笑,习惯性地弯起眼睛:“那沐秋大大今天给我做点儿好的?”
“虾仁?还是醋鱼?”苏沐秋把手放下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买点菜?”
“好呀。”他拉过苏沐秋的手借力站起来,“这次回家我妈还悄悄和我念叨你做的片儿川好吃。”
这夏天最不平静的一件事情就在三十而立的苏沐秋和三十而立的叶修打算双双跪下来的时候叶父大手一挥,语气硬硬的一句:“跪什么跪,和拜堂似的。”里悄悄收尾了。晚上叶修睡了之后苏沐秋蹑手蹑脚阖上房门走去了书房。说实在他心里是紧张的,连叶修都诚惶诚恐对待的人物哪里可能简单?他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之后走了进去,叶父端着杯茶等着他。
“小伙子倒是挺机灵。”鬓角有些斑白而眉宇依然锋锐的叶父开口说,语气依然很生硬,听不出感情来。
苏沐秋干笑两声,实在不想说任何关于他们这像西游记里孙悟空拜师的故事似的三更半夜敲门的约定的话。
“你是别人家的儿子。”叶父的语速放得极为缓慢,压迫感层层漫上来,“不用跪我叶家的祖宗。”
听完这话苏沐秋就笑了,他笑起来好看,西湖水养人,断桥雪隐,曲园风来荷花展。他的语气温温和和的:“我和我妹妹是孤儿,相依为命长大,一直没有别的家人。”
“生活的确辛苦,十五岁那一年遇到叶修之后虽然好了很多,但是也不轻松。”他眼睛非常亮,逐字逐句说着,“对我和妹妹来说,叶修就是我们的家人。同甘共苦。”
“所以我的确不知道什么叶家。”苏沐秋摇了摇头,语调沉起来,“我只知道叶修罢了。”
“您若是免除我这一场跪,我要认真地谢谢您。”他说,“毕竟我希望第一次下跪是向他求婚。”
叶父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你们俩都聪明得不得了,他妈妈喜欢你,他弟弟也在你们这边,根本没给我留什么不同意的空间。”他的语气忽的就有了些明亮的意味,“不过你小子的确不错。”
“你们俩以为什么都预想到了,其实你们不知道,在你们见他妈妈之前,我们就差不多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这回吃惊的是苏沐秋了,他倏地瞪圆了眼睛,好像叶家人都喜欢他这种表情似的,叶父甚至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第二届世邀赛回来之后新闻发布会,我们也去了。”
苏沐秋回想起来,中国队作为冠军之师,回国之后一下飞机就被记者包围起来,选手们还没放下行李就先赶到国家竞技总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叶修那一年还是领队,第一个发言。
“我们听工作人员说他在休息室,就想先去看看他。然后看见他靠着你肩膀睡觉,你给他理头发。”
他想起来了,航程很长,叶修在飞机上休息得不好,他借着“内部人员”的名头去休息室看的时候就看见他歪着身子看起来很不舒服地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假寐。于是他拿了热毛巾过来给他擦擦脸,叶修大概真是很累,也没说话,发现来的人是苏沐秋之后就直直往他身上倒。
然后叶修就真的睡着了,他保持着肩膀不敢乱动,闲着没事干就理他的头发,像是给猫顺毛似的。
“可是……”苏沐秋想说点什么,不过叶父又挥了挥手,打断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问为什么凭定这么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的事情就肯定你们是一对?”他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首先那是我们的儿子。”
“而且。”他顿了顿,看着苏沐秋的表情越来越纠结起来才慢悠悠地说,“我和他妈妈一直待到他睡醒,看见他一睡醒就抓着你的领子亲上去了。”
苏沐秋这回真的不想说话了。这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假如叶家父母早知道,估计苏沐秋现在里里外外都已经被他们摸了个透,说不定他现在问一句就能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简直是山外青山楼外楼,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叶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去睡吧,那小子说不定已经醒了。”
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叶修果然坐在床上对他眨眼睛。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照着叶父想象三十年后叶修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了?”叶修问他,“老头子问你要嫁妆啊?”
“又来。”苏沐秋好笑地推了他一把,“怎么也是聘礼啊叶修大大。”
叶修就势往后一靠,一脸“来啊”的表情。
苏沐秋轻微“啧”了一声凑过去吻他,叶修也很配合地伸出两只胳膊抱住苏沐秋的脖子,两个人大有愈演愈烈刹不住车之势,苏沐秋猛吸一口气,放开叶修和他说:“你还记得第二届世邀赛的新闻发布会吗?”
“嗯。”叶修冲他点头,不明白苏沐秋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你爸妈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咱们俩在一起了。”苏沐秋叹气似的说。
这回当机的变成叶修了,直到苏沐秋在他嘴角舔了一口才回过神来。
“我说我妈怎么一见你没多久就同意我们的事儿了,还喜欢你喜欢得了不得。”叶修慢慢地回忆着。
“那也有我表现好的功劳。”苏沐秋纠正他。
“是是是。”叶修笑着点头,“从来没见你那么殷勤过,从我十五岁起就没见过你一顿饭又做鱼又做虾还有只鸡。”
“你知道那龙井虾仁我磨了龙井村里王叔家多久才答应采点儿最好的茶叶给我不?”苏沐秋顺手掐了掐他的脸,感觉没圆回来多少,不满意地皱了皱眉。“是不是觉得特别特别清香?”
“你要听实话?”
“那当然。”
“没吃出来。”
“死家伙。”苏沐秋一口咬在他脖颈处,“枉我一番苦心。”
“嘶……苏沐秋你下嘴轻点儿不行啊!”叶修抗议,“说不定我妈吃出来了呢。”
“也是。”苏沐秋这回轻轻咬了另一边,“不亏,值了。”
“本来以为这么循序渐进的已经挺考虑他们的感受了。”叶修的声音里有些慨叹的意味,“没想到其实还是很突然。”
“嗯。”苏沐秋收紧胳膊把他抱得紧一些,“辛苦你爸妈了。”
“也是你爸妈。”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脸埋进衣领里,声音有点柔软织物一样的温吞,“睡吧,沐秋。”
第二天早上苏沐秋起得特别早,他来叫叶修吃早饭的时候叶修还有点迷迷糊糊的,耍赖似的挂在他身上。朦朦胧胧地他感觉到苏沐秋暗中使劲掐他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爸在房门口。”
叶修“蹭”地一下就坐直了,叶父这时才慢慢咳嗽了一声:“你看沐秋起得多早,起这么晚像什么样子?!”
叶修动作相当麻利地洗漱穿戴完毕,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点什么,虽然家里是接受了苏沐秋,可是为什么反而他现在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失宠感。直到他发现今天的早饭是苏沐秋做的。
从杭州背来藕粉和桂花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苏沐秋有阴谋,叶修一边发现瓷盘里的糖糕所剩无几,一边确信苏沐秋一定给他单独留了小灶。


他们走的那天,叶父叶母叶秋甚至还带着小点都来送他们,他们先作别了叶秋,因为他要在机场外面看着小点。然后叶父叶母送他们到安检的入口。
“有空多回来啊。”叶母嘱咐着。
他们答应着,刚转身要走,叶父的声音响了起来:“停。”
他们俩动作都是一顿,一齐转过身来。叶修开口了:“爸……”
叶父看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苏沐秋身上:“你呢?”
苏沐秋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似的一笑,西子湖水养人,苏堤春晓时莺啼杨柳间。他慢慢做出口型:“爸。”
“妈。”接着他转向叶母,“你和爸放心,我和叶修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回家之后一切都名正言顺了起来,白昼与日俱增,夏天演化到最绚烂的模样。苏沐秋借口挑戒指拉着叶修离开兴欣之后他们俩并排走,走了一会儿,叶修停了下来:“沐秋我们这是去哪儿?”
“跟我走吧。”苏沐秋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他伸出了手。
叶修想了想,把手给了他。两个人手牵手走在路上的确显眼,叶修一边走神一边感觉到苏沐秋停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这是十五年之前他遇见苏沐秋的网吧。
“老大来啦来啦!”包子的声音最明显,叶修一转头就看见他向兴欣众人挥舞着双手,陈果和魏琛站在一起,乔一帆和安文逸手上拿着什么,罗辑站在他们俩中间煞有架势地数着什么,然后他听见沐橙喊了一声:“哥哥!”
她抛来了一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蓝天白云,盒子划出的轨迹很是好看。苏沐秋把它稳稳接在手里,然后看着叶修,打开盒子,单膝跪地。
“叶修,和我结婚吧。”
他抬头看着他,眼睛那么好看,西子湖水养人,但是天上地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苏沐秋。能在一起是多么有幸,所有人都在真心祝福,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间留给他们慢慢一起走,乔一帆和安文逸手里的纸礼花随着罗辑清脆的一声令下炸开来,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他听见自己声音有点颤抖,但是却异常坚定。
“好。”
苏沐秋缓慢又郑重地把戒指推上他的手指。他们在夏天最明媚的阳光里拥抱接吻,身后西子湖水光潋滟,孤山青翠空蒙,这座偏安的古老南宋都城里有过多少生死契阔,然而那些一切都不重要,唯一值得在意的只有他们拥有彼此,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心的孤独与爱的残忍他们都试炼过,从此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三十五岁的时候,苏沐秋问叶修要不要一个孩子。
“想什么呢咱俩都没这功能。”叶修停下手里的动作,半边脸掩藏在苏沐秋遮没下的阴影里,因此苏沐秋只能看见他一半懒洋洋勾起来的嘴角。
“代孕啊领养啊,办法多着呢,不麻烦你亲自给我生一个。”苏沐秋坐到他对面,“想不想要一个?”
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说这事儿得仔细考虑一下。
苏沐秋不是特别想要小孩子,也许是童年经历所致,对于小孩子他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叶修喜欢,虽然他从来没说出口过,可苏沐秋知道。他们吃完饭总是会沿着西湖散步,春夏秋冬,春天仿佛很短又仿佛漫长得看不到尽头,桃花开落,清明时节雨纷纷,夏天傍晚最热闹,小孩子们笑笑闹闹在湖边跑来跑去,偶尔有一不小心撞到他俩腿上的,叶修在这时总会蹲下身去仔细替小孩子理一理被弄乱的衣服,小孩子的父母在远一些的地方挥手叫了,他就目送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秋天是叶修最喜欢的季节,雷峰夕照,南屏晚钟。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沐秋”两个字才有一种真实感,夏天过得匆匆忙忙,小孩子们大概都上学去了,西湖边有了点诗词里的寂寥,他们走累了就在路边挑着扁担的老伯那里买点桔子,找个长椅坐下来剥着吃。那个季节里叶修的指尖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好说是酸涩还是甜蜜的清香,苏沐秋喜欢这个味道,无论是嗅觉上还是味觉上。其实两个人都有点奇怪的小爱好,比如叶修喜欢剥桔子但是对于吃倒是兴致不高,而苏沐秋的奇怪更加登峰造极了一些,往往叶修递给他一个剥好的桔子,他就一丝不苟地把上面白色的橘络全给扯下来,后来叶修上网查了一下之后带着点调笑意味地和他说:“橘络属阴橘肉属阳,苏大大这是全心全意补阳气呢?”
虽然那时托沐橙的福,他们两个闲来无事也翻翻看看家里的那些古诗词的书,但是距离研究上中医还是差了好大一截。苏沐秋完全没有往阴啊阳啊那面想,他就是单纯地喜欢剥橘络消耗时间,三十五岁其实也还算年轻,但是也许是西湖烟雨有太多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意味,他坐在叶修旁边,两个人一起剥开并且分食桔子,他常常有了一种人生已然过去大半,他们一不小心就一起老了的错觉。
但是叶修的调笑不能置之不理,这家伙看着想要造反,于是苏沐秋看起来相当温良地笑了一下,贴在叶修耳边问他,你不清楚?嗯?
惊心动魄的事情都发生在夏天,到了秋天仿佛就是一派劫后余生一般的莫不静好,
时间就在叶修替西湖旁的小孩子围紧好几次围巾后慢慢过去了,他兀自反复念叨着沐秋沐秋,指尖在渐渐凝起霜来的窗户上划拉着这两个字,有时候也把自己名字写上去,还有沐橙的,然后几个字来来回回排列组合,像是给小孩子起名字似的。他不知道的是霜化了之后这些字全会反出清晰的轮廓来,被擦窗户的苏沐秋看了个正着。苏沐秋看着乱七八糟涂涂抹抹的一堆若有所思,然后就到了冬天,沐橙曾经一本正经地捧着本小说,给他们念里头的一句话:
“不知什么时候天又下起了大雪,我们顺着孤山路一直走,便白了头。”
杭州的冬天几乎年年下雪,生出了断桥残雪这般的传言美谈,但口口相传的是执伞相邀同船渡,西窗月下落花深深,而现实生活中的故事难免严苛与粗砺,就像冬天即使有柔软的大雪落满肩头,可刮风的时候还是那么凛冽。
但是日子还是一天天过下来了,三十五岁这年冬天照例大雪,苏沐秋扎了两个红灯笼,里面放了两根短短的蜡烛,晚上他们提着灯笼出去走,行到人少处叶修低头看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苏沐秋比他稍微高上一些,一抬头就碰落了枝桠上积起的雪,合着松脆的枯叶簌簌落下,看起来却像是一片青翠。
远处的雪白莹莹的一片,他们站在光里也不觉冷,雪看久了仿佛沾湿眼睛,他侧过头去看苏沐秋,正巧碰上他也把目光转向他。
他眼睛乌黑,仿佛月光斜照在峡谷两旁沉默的巨石上,光亮深长。
而他手里却提着一盏暖黄光芒的灯,脸上的笑意和嘴唇都那么柔软,有雪花融化在他的睫毛上,一片水光淋漓。
后来两盏灯笼都送给了小孩子,叶修还挺舍不得,可是苏沐秋说那小姑娘长得和沐橙小时候挺像的。这话一说出来叶修就知道没办法了,他看着小姑娘越走越远,想了半天挺后悔地和苏沐秋说了一句:“早知道就让你扎一个兔子样的了。”
“小姑娘都喜欢兔子,沐橙小时候不就喜欢吗?”他稍微皱起眉设身处地地想着,语气里混杂着肯定与不确定。
苏沐秋好笑地用拇指抵上他的额头:“刚才还舍不得呢,现在就替人家考虑起来啦?”
“苏沐秋你给我说实话。”忽然叶修又露出一个笑容,是苏沐秋相当熟悉的那种狡黠,他的眼睛在雪夜里亮得不得了,像海和湖,又像星星和月亮,“是不是沐橙最近总是忙着她小女儿不搭理你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心里空虚寂寞冷所以想养个孩子啦?”
“说什么呢。”他倏地收回手凑近叶修,“你想要女儿?想再养一个小沐橙?”
“女儿我还真没细想过。”叶修也凑得离他很近,目光仔仔细细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我倒是看着你来想象我儿子。”
“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苏沐秋貌似无奈地摇摇头笑出声来,“可是你一说出来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对呢?”
“那是因为你思想不够纯洁。”叶修把嗓音吊高,模仿着革命年代喇叭里广播的音调,“苏沐秋同志,怀疑你亲密的战友是不对的行为。”
“哈。”苏沐秋发出短而清脆的笑音,他伸出两只手把叶修搂进怀里,他们本来就离得近,叶修只消再往他身上靠一点,“叶修同志,我和你保证,苏沐秋同志思想最纯洁的时候就是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
“但是与此同时。”苏沐秋话语里的笑意更明显,“他思想最不纯洁的时候也是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
叶修听完也被逗乐了,他把咯咯的笑声埋进苏沐秋的围巾里,笑完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苏沐秋:“苏沐秋同志,鉴于你的思想问题,为了贯彻党的优生优育政策,叶修同志决定不能和你要孩子。”
苏沐秋听到他的话动作明显一僵,他就这么抱着他过了很久,直到雪又开始下了起来才闷闷开口:“认真的?”
“嗯。”叶修难得正经地回答他,“首先咱们这个岁数有点大了,其次环境问题咱们都懂。”
他顿了顿,“这辈子咱们两个先凑合着一起过,下辈子再要个孩子。”
那天晚上叶修说完这句话之后苏沐秋脑袋一热,也不管各种不对直接把叶修扛回了家。在那短短几秒思考时间里他不是没想过新娘抱,然而叶修一定不会配合地勾着他脖子同意这么娘的姿势,所以最后用的是扛,一路上叶修倒也不挣扎,他有点分神地想着叶修好像轻了一点。
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是在第二天。
那天晚上他们俩照例散完步回来,叶修表情很严肃地看着他,沐秋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他问,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叶修手指一刻不停地在互相交错叠着,叶修的确有这个小习惯,压力大的时候会这么做,但是更多时候他直接抽根烟了事,所以看见叶修这个动作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把他的手握起来,把语调放得更加平和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叶修?
年度体检结果出来了。叶修说,说我肺部有阴影,要做进一步检查。
手上立刻传来极大的力度,然后紧接着又松开,叶修忽然想起三十岁那一年他没事先通知苏沐秋就直接把向他爸出柜的计划提前的事情,那时苏沐秋也是这样,想用力握住他的手却又怕他疼,不同的是那次他的手上有伤行动不便,而这次他用力回握住苏沐秋,逐字逐句解释说我这么年轻不太可能是癌变,说不定是一个良性肿瘤,还要再检查看看。
苏沐秋的手在发抖。
第一次叶修知道这个男人那双荣耀里几乎是战无不胜的手,洗衣服做饭养家糊口无所不能的手居然会抖得这么厉害。他叹气似的继续说:“今年也是赶巧,兴欣人事部换了新人把我们两个的年度体检安排在了两批。”
“嗯。”苏沐秋简短地答应着,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叶修只能通过手上的触碰来感受他。
“我比你早一天检查完,昨天早上我接到电话说肺部有阴影。想了一整天,我觉得还是先告诉你。进一步结果一个礼拜之后出来。”
“不然呢?”
“不然我就等一个礼拜结果确定了再告诉你咯。”他耸了耸肩膀,眨了眨眼睛,“虽然那样少一个人担惊受怕,但是等我那时候告诉你估计你得有空就瞪我。”
“算你长点心。”苏沐秋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不过很快那表情就消失了,他走到叶修面前,简单而又分外清楚地说:“戒烟,叶修。”
“好吧。”叶修答应得倒是很快,手伸进口袋把烟掏了出来递给苏沐秋,“麻烦你拆散我和我的老伙计了,苏大大。”
“说得跟什么似的。”苏沐秋摇了摇头,“打火机呢?”
“留给我做个纪念呗。”叶修把手缩进口袋里,一点都没有掏出来的意思。
其实这几年来叶修烟瘾没有从前那么大了,苏沐秋醒过来之后发现十年不见,从前叼着烟闹着玩的少年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老烟枪之后觉得不能不做点什么。抽烟不好,这个道理非常简单,科学依据非常充足,叶修也明白,可是十年的时光足够长久,足够把所有好的坏的都碾压进生活里。你并不想去改变它,谁能没有一点得过且过的心思,况且划开表皮把它挖出来又那么疼。
不行。苏沐秋摇头,长痛不如短痛,况且糖是甜的。说着他剥开一颗递到叶修面前,玻璃纸哗啦哗啦响,一小片乱晃的反光,叶修就着他的手吃到嘴里,眼睛一转和他说,酸的。
苏沐秋低头一看,糖纸上画了一只黄澄澄的柠檬。不过这点小事远远算不上玩脱了,对付叶修没有谁比他更有办法,苏沐秋把叶修拉过来接吻,仗着肺活量的优势在叶修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尾音翘着一遍遍问他:“甜不甜?甜不甜?”
叶修早期的戒烟活动基本都是这样,两个人把重点往食色性也上面带,后来也基本秉承着这种风格,戒烟的力度始终不大,一来是叶修身体检查没出现过什么大问题,二来虽然苏沐秋没问过,但是稍微想想也能明白为什么叶修十八岁的时候突然开始嗜烟如命起来。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叶修说什么也要留下那个打火机,苏沐秋说什么也要斩草除根,后来叶修不得不稍微妥协一点,他伸出手来把打火机举到苏沐秋面前:“还认识不?”
苏沐秋定睛一看,说:“叶修你相信我,这肯定不是我送你那个。”
他们说的是十八岁那一年苏沐秋出事前不久送给叶修的生日礼物,苏沐秋非常耐心地解释说:“那个我有把我们两个的名字首字母刻在最下面,这个没有。”
叶修说那怎么可能呢,这打火机可是几乎和他同吃同住风风雨雨快二十年呢,虽然他几乎不太用,但是一直随身带着,不可能错。
他抚摸着打火机光滑的底部,忽然笑了说:“大概这么久被磨平了吧。”
仿佛时光簌簌落下。
后来叶修把打火机给了苏沐秋,听到这里来打探叶修怎么就戒烟成功了的黄少天还没感叹五百字“哎哟老叶啊看不出来你对老苏还真是一往情深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啊。”,叶修就眉毛一挑,拿了个什么在他眼前一晃。黄少天看清了,是一粒纽扣,用线穿着。
他接过来看仔细,小小一粒纽扣上居然刻着一片更小的枫叶,枫叶的轮廓全是由首尾勾连的字母构成的,苏沐秋和叶修名字的拼音缩写。
“沐秋纯手工制作,我们家所有的扣子都被他刻上了,这是他刻的第一个。”
黄少天这时有点不清楚到底是应该先感叹“卧槽老苏敢情你是个这么闷骚的货也就老叶那种妖孽能和你凑一块儿”还是“你们俩的情趣还真特别整天看这么小个花样有没有变成王杰希那样的大小眼。”只见叶修把纽扣接回来,手一晃划出一道怎么看怎么风骚的弧线,然后收了起来。
啧,还是胸前左边口袋。
“你们俩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腻歪成这副模样害不害臊啊害不害臊!我简直就是脑子抽了才会专门来被你们秀一脸的!”
“慢走不送啊,少天。”叶修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沐秋今天没多买菜,我就不留你吃完饭了。”
“靠靠靠谁要和你们两个吃完饭!文州早就订好位子了我要走了!再见!”
后来检查结果出来显示阴影是肺息肉,叶修做了胸镜微创手术切除后养了没多久又生龙活虎起来,出院的时候他跟苏沐秋说,孩子不养了,咱们养只猫吧?
他们就去问沐橙的意见,养只什么猫好。沐橙丢过他们两个厚厚的一大本图鉴,过了两天两人又来了,按惯例,有什么争执不下就听妹妹的。
我觉得应该养一只英短,叶修把图鉴翻得哗啦响,到了某一页“啪”停住,他伸出一根修长好看的手指:“沐橙,你看这只长得像不像你哥?”
苏沐秋不动声色拿过图鉴翻到某个烂熟于心的页码:“沐橙我觉得该养一只暹罗猫,你看这黑眼圈像不像叶修?”
苏沐橙倒是乐意陪哥哥闹,她看了半天说,和叶修哥十八九岁的时候特别像,细细长长的,顶着黑眼圈。
叶修不乐意了:“沐橙你真不觉得那只英短像你哥啊?”仿佛黄少天附体似的,他一刻不停列举起了原因,还翻出钱包里苏沐秋的照片放在旁边对比,明明都是瞎扯却说得头头是道,沐橙都快点头叫好了,气氛热烈得让空气里那一刹那的凝滞都仿佛错觉。
都过去了,苏沐秋和叶修的眼睛对上,他看得懂那里面的意味,都能想象得出叶修抬起眼睛对他散漫地笑,拖长音说苏大大可是够润物细无声的。
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他在病房里的十年里,叶修究竟独自抗下过多少苦和累他永远没法知道,只知道睁开眼睛就发现这家伙身披荣耀,左手37场连胜给你一个超越的机会,右手本应是荣耀最有天赋和成就的你创作的千机伞和君莫笑隆重载入史册。他仔细品过叶修还名为叶秋时留下的名言,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沐橙,还有兴欣一众人甚至前嘉世队员都是和叶修一道披荆斩棘的好队友,独独本来最应该站在这位置上的他不是。
十年,他知道叶修想他,也知道叶修如今的生活里已经习惯没有他。
秋木苏和君莫笑再度搭档起来迅速无比,他们再度搭伙过日子却没有那么容易。
索性他不急,他们十年都耗完了,还有什么不敢过的?他从背后拥住叶修睡,直到叶修冷的时候不再自己无意识蜷起来而是凭感觉往他身边凑,他用手捂着他的膝盖仔细问他疼不疼,直到叶修从选择独自先承受压力慢慢开始愿意无论多么糟糕没必要的事情都和先他一起分享。
无论需要多久他都愿意,把两个人生命里散落的布匹互相缝补,在叶修的生命里找到他的位置。
无论多久他们都愿意,在彼此的生命里找到自己和对方的位置。

“要不哥哥你们找一只英短和一只暹罗生一窝然后回去养?”
沐橙的建议刚提出来他们就感受到了罪恶感,仿佛是由于对于这个世界不是ABO世界观所以他们没法生孩子就强行让两只无辜的猫来完成他们的心愿。最后两个人在散步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流浪猫,小猫大概也就一个月多一点的样子,走路晃晃荡荡,差点被一辆自行车轧到,苏沐秋和叶修发现这小猫旁边正好有一顶不知道被谁扔掉的鸭舌帽,天时地利,他们拿那顶帽子把小猫装回了家。回家之后两个宅男边看网页边给妹妹打电话,手忙脚乱给小猫洗了个澡之后才两两对望长舒一口气。灯光下小猫从包好的毛巾里钻出来蹭他们两个的手,拍了照片传给沐橙,经鉴定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他们俩倒是非常宝贝。
“叫笑笑?”叶修提议。
“我理解你对咱们的大儿子君莫笑的执念,可是重名不太好吧?”苏沐秋说。
“苏苏?秋秋?”
“我听着别扭,要不修修?”
“那你还不如直接叫它爷爷呢,叶叶,叶叶的听着挺像。”
“孙砸,这名字顺口。”
“苏沐秋你不爱它为什么要捡回来?”
“好了不闹了,我看就叫小猫吧,简单。”
“有点太普通了,叫小喵吧。”
……
后来还是沐橙定的名字,她把叶修的一大堆账号开平铺在小猫面前,像是给小孩儿抓周似的,这只小猫毫不犹豫地一爪子拍上了无敌最俊朗。
无敌最俊朗喵简称无敌,黄少天听说这件事情后连连感叹不愧是苏沐秋叶修家的猫,和家里两个大人一样散发着不可言说的气场。
“那黄少要是有只猫会取什么名字呢?”有人问他。
“诶文州啊我们也去养一只猫呗,不行不行养两只互相作伴!叫什么名字啊嗯……我想想,一只叫生滚鱼片粥·宇宙第一蓝雨战队·看剑看剑看剑·PKPKPK·剑圣夜雨声烦帅得惨绝人寰·食堂不卖秋葵·白切鸡·文火慢炖·冠军·落英式·银光落刃三段斩……还有一只……”
“还是无敌可爱。”叶修给猫梳毛,“和你们家那两只新养的喻文州和黄少天比。”
“喂喂喂我们家那两只叫黄鱼面和鱼片粥啊叶修你不要乱说你几个意思几个意思!”

无敌在家很受宠,除开苏沐秋病了或者生日之类特殊的日子,叶修很少下厨。但是自从有了无敌,这小家伙眨巴着水灵的眼睛蹭他的裤脚,叶修就钻进厨房给它开小灶。苏沐秋知道之后叹了半天的气,叶修知道苏沐秋叹了半天的气之后就抱着无敌去找苏沐秋,虽然捡来无敌纯属巧合,可是也许是养久了,苏沐秋总觉得叶修和无敌的表情有点神似,殊不知叶修看着无敌和他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无敌卖萌起来比叶修爽快多了,毕竟按叶修的话来说,哥都快四十了,再卖就不萌只剩惊吓了。虽然说男人四十黄金年龄,但是卖萌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无敌吧。
苏沐秋就看着软萌一团的无敌和眉目轮廓日渐深刻的叶修,好像时光被拉长成金线银线,然后把他们围拢缠绕在一起,毛绒绒地温暖着,他想着,气就叹不下去了。
无敌顺顺利利和他们一起过日子,猫寿命和人类相比可以称为短暂,不过无敌大概是吃得好又活得开心,多年以后也见不出任何老猫的样子,还是喜欢把塑料袋拍得噼里啪啦响,逮着一个小纸片都能开开心心玩很久。
他们走之前把无敌送到沐橙家去,离开的时候抚过它细软的毛,无敌很舍不得地趴在他们的旅行箱上不肯下来,叶修把它抱下来,一转身想刚和苏沐秋说点什么,无敌就又跳上去了。苏沐秋一脸没办法地蹲下来,语重心长地和无敌讲沐橙姑姑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要是有机会他也想在沐橙姑姑家住上这么几天,叶修背过脸肩膀一抖一抖的,不过也还真神奇,过了没一会儿苏沐秋就拍了拍笑得停不下来的他说:“走了。”,回头一看,无敌窝在沐橙怀里打着小呼噜。
“听懂你说什么了?”
“咱们儿子哪有不喜欢沐橙的道理?”苏沐秋说着拨了拨叶修歪到一边去的头发,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久没变过,好像这些年就是眨眼之间。



苏沐秋看着飞机舷窗,窗里孤零零的灯光像是落在窗外黑夜里的云朵上,在玻璃上映出一副暧昧不清的图景。
他往下看去,还有三十分钟飞机着陆,城市依然显得微小。飞机穿越缥缈的云层,遥远的海天相接处隐隐透着微光,像那些仅仅活在传说中的国度。
他和叶修十七岁那一年一起陪沐橙看一部经典的老动画片,故事里有会飞的城市,城市核心有着看似坚不可摧的黑色半球体,最后在咒语里分崩离析。巨大的树根裹挟着幽蓝的飞行石飘向不知所踪的远方,晨光熹微。
它在天空里,像是拜伦的诗。“我看见眼泪,涌上你蓝色的眼珠。”
那时候他和叶修在妹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接吻,他握着他的手,就像电影里男女主角把手叠在一起,勇敢又坚定地念出毁灭的咒语。
他们睁着眼睛接吻,能看见彼此鼻尖上的细汗,记忆里叶修的睫毛总是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吻过去,像是吻青竹叶尖的露水。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他看见越来越清晰的城市里亮着长条的成串的灯,他无端地认为那是桥。
总会有桥,西子湖上有座未断的断桥,天上星宿间有年年岁岁长相见的鹊桥,生死相隔着忘尽前尘的奈何桥。
你要去哪里,总会有桥。
你要行过许多桥,看过需要云,喝过许多酒,才会在恰好的年纪,遇到那个你爱的人。三十五岁那一年他坐在病床边静静地守着麻醉还没醒的叶修,沐橙给他们俩念几句边城,说着说着就改编起沈从文的话。他微笑着听,手指作成小人状在叶修胳膊上来来回回走,每一步都很慢。
小人走进叶修的掌心,被刚刚睁开眼睛的叶修一把抓住。
“我看见有桥。”他看着叶修的眼睛,机舱里几乎所有人都睡倒了,只有他们两个清醒的,叶修对他微笑,把他的手放在心口,把自己的手放在苏沐秋心口。
“有桥。”叶修重复道,眼里都是光。
那么安静,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身影分割开落在舷窗上的光,他们眼睛睁开又闭上,手握在一起,心里想着些一辈子,或者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情。
飞机平稳着陆,午夜的机场里三三两两的人在路过,他们是最普通的一对。
他们合力拖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走到自动门的门口,门向两边划开,光芒倾斜出去,他们的背景胶着成暖融融的一片。

END

满满的都是私心啊比如想给他们俩的猫起名字叫小喵啦啦啦,以及那个爱剥桔子的是我,连橘络都要剥的是我基友那个丧心病狂的人。
本来我特别简单粗暴地给这篇取名叫“日常”,本来也就是下飞机无聊决定想想他们的日常。但是后来我觉得这么直白不太好,然后我纠结了一天,问我的一众小伙伴们有没有什么不超过五个字的词,意境和“人间有味是清欢”差不多,他们给了我一个印象深刻的答案,“卧槽”……那还不如叫“喵了个咪的”符合我的作风这群死孩子!现在这题目,随心就好,再纠结连中元也赶不上了。
谢谢你们有耐心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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